文/北京市集佳律師事務所上海分所 閆春德

　　近年來，隨著國家對創意文化產業的重視，游戲產業發展迅猛。一些游戲開發企業看到游戲市場的廣闊前景，但又苦于市場上優質的游戲產品開發資源有限，且可供手游產品開發的資源少之又少的現實，為搶占市場先機便紛紛將知名武俠小說改編為游戲作品，進而贏得巨額的市場利潤。因文字作品與游戲產品在表現形式等方面存在較大差異，對于未經武俠小說相關權利人授權而將之改編為游戲產品是否侵犯著作權問題，司法實踐中因存有一定爭議而一時并未非常明確。

　　筆者近日有幸與北京市集佳律師事務所侯玉靜律師一起參與處理了知名武俠小說作家溫瑞安訴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侵害作品改編權及不正當競爭糾紛一案，現就未經合法授權而將文字作品改編為游戲產品是否侵犯文字作品的改編權問題作如下探討，以就教于大家：

　　基本案情

　　溫瑞安系知名武俠小說作家，與金庸、古龍、梁羽生并稱為“武俠四大宗師”之一，其自1972年開始創作并在中國大陸發行的《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共有一百余部。其中，作品名稱直接含有“四大名捕”的文字作品至少有33部。

　　《四大名捕》系列故事圍繞的是諸葛正我（又名諸葛神侯、諸葛小花）因受朝廷器重，獨立于朝廷偵查辦案機構六扇門，設立神侯府，為國為民辦案的故事。諸葛正我是神侯府的領導者，其收留了4名徒弟，分別是“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并將其培養成捕頭，因四人武藝高強、智勇雙全、揚善除惡而名震天下，名曰“四大名捕”。

　　上述作品在中國大陸發行多年，最近出版的時間是2012年。近年來，溫瑞安先后對“四大名捕”系列作品進行相關衍生品的授權。

　　《大掌門》是由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所開發的一款卡牌手機端網絡游戲，于2012年10月上線。游戲中玩家扮演武學宗師，統領整個門派，在江湖中招募并培養弟子，通過戰前布陣決定戰斗結果，帶領他們闖過一個個關卡。玩家不需要實時操縱戰斗進程，畫面比較簡單、音效單一，主要的賣點是卡牌人物。2014年8月，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開始將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中最具代表性的5個人物即“無情”、“鐵手”、“追命”、“冷血”、“諸葛正我”的人物角色名稱、性格特點、人物武功、身世背景、人物關系等內容作為其“大掌門”游戲中的游戲人物、緣分系統、人物武功、游戲劇情進行開發和運營，通過安卓市場以及蘋果應用商店App Store供用戶下載、安裝并選擇使用，用戶在游戲中對涉案5個人物進行招來時，需要付費。用戶若想快速升級或獲得特定武功時也需要付費，如果用戶想升級而不付費，則需要花費大量時間。

　　因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的上述行為涉嫌侵犯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的改編權，溫瑞安一紙訴狀將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訴至法院。

　　焦點問題

　　本案涉及的是從文字作品到游戲作品的改編，文字作品與游戲作品二者在表現形式、自身特點等諸多方面都存在較大差異。由于游戲本身具有不同于文字作品的諸多特點，因此一部武俠類題材游戲中往往出現最多的是人物角色名稱、人物關系、身世背景、武功名稱等元素，而游戲情節往往是截取式、橋段式出現在游戲進程中。

　　因此，要判斷《大掌門》是否對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構成著作權侵權的關鍵點在于：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中的人物角色名稱、性格特點、人物武功、身世背景、人物關系等內容是否受《著作權法》保護。

　　法律分析

　　我們理解，小說有三要素人物、故事、環境。該三要素構成了小說的完整結構，同時三要素的差異也使各部小說具有了此小說異于彼小說的個性化內容，因此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中的人物角色名稱、性格特點、人物武功、身世背景、人物關系等應受著作權法保護。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未經許可，在《大掌門》游戲中大量使用了相關權利作品的獨創性表現形式，構成著作權侵權。主要理由如下：

　　改編權是指改變作品，創作出具有獨創性的新作品的權利。本案中判斷作為非文字作品的《大掌門》是否構成對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的改編，關鍵在于游戲所展現的人物角色名稱、性格特點、人物武功、身世背景、人物關系等與文字作品是否構成實質性相似。

　　首先，《大掌門》大量使用了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中的人物名稱、人物關系、性格特點、身世背景等設置。就人物名稱而言，該游戲大量使用了溫瑞安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名稱，如“無情”、“鐵手”、“追命”、“冷血”、“諸葛正我”等；就人物關系而言，如諸葛正我及四大名捕所在的門派為“自在門”，無情是諸葛正我的大弟子，與相關權利作品完全相同；在人物形象和性格特點方面，《大掌門》中出現的冷血“若狼般的男子，靜若冰封……誰都無法逃過他的狼牙”，無情“江湖人稱‘無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暗器手法冠絕天下，……”、鐵手“年紀輕輕便將一雙鐵掌練就的刀槍不入，百毒不侵，……”，追命“半生心酸難過的經歷無法改變一個積極的俠客人生，只愿美酒相伴，游戲人間”，諸葛先生“……為師，門徒四人皆名震天下”等人物性格也與溫瑞安作品如出一轍。

　　其次，《大掌門》中的機構設置、緣分系統等情節使用了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在故事情節方面的獨創性表現形式。就相關故事情節來看，《大掌門》游戲的故事主線就是全盤利用溫瑞安作品中的精髓內容再結合人物名稱、關系、性格、武功等諸多元素后串聯而成，如“六扇門”、“神龍戚少俠乃四位神捕摯友，同時也是被通緝之人，正好也可以切磋結交”、“神捕冷血，神捕無情，神捕鐵手，神捕追命，配合無間，我們一起并肩戰斗能使戰斗力提升”、“諸葛先生與我配合無間，我們一起并肩戰斗能使我戰斗力提升”等情節都出自于溫瑞安作品，內容與溫瑞安作品的情節基本一致，而且這些橋段都是溫瑞安作品中承上啟下的精華部分。

　　再次，《大掌門》使用了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其他方面的獨創性表現形式。《大掌門》中出現的武功如“無名劍訣”、“逆順神針”、“一以貫之”、“鳳翔九天”、“驚艷一槍”等也都完全出自溫瑞安相關權利作品中，而且該些內容所匹配的人物與溫瑞安相關權利作品一致。

　　最后，《大掌門》在諸如場景等細節方面的表現手法上也加強了與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表現形式的近似性。《大掌門》中大量使用了與溫瑞安權利作品如出一轍的細節信息，比如，“無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一雙鐵掌，刀槍不入”等，都完全出自溫瑞安原著。

　　綜合以上情況，我們認為：《大掌門》未經許可擅自將溫瑞安《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改編成游戲，侵害了溫瑞安所享有的《四大名捕》系列文字作品的改編權。

　　判決

　　本案經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審理，于近期作出判決。就著作權侵權的訴求部分，法院判決：一、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在一家游戲網站首頁或游戲欄目首頁連續二十四小時刊登聲明，就該案侵權行為為溫瑞安消除影響（聲明內容經法院審核，逾期不履行，法院將根據溫瑞安申請，在相關媒體公布判決主要內容，費用由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承擔）；二、北京玩蟹科技有限公司賠償溫瑞安經濟損失及合理開支共計人民幣八十萬元。

　　結論

　　可見，對于文字作品中的人物名稱、性格特點、身世背景、人物關系、武功場景等看似不受《著作權法》保護的獨立元素，也應當給予必要的重視。一旦這些元素設置的足夠具體并與文字作品中的相關故事情節交織在一起，這些看似獨立的元素仍受《著作權法》保護。游戲從業者如需使用文字作品進行游戲改編的，應當充分尊重權利人的相關著作權，而不能將之視為“免費午餐”。